梨花依旧无故人

发布者:校报发布时间:2018-05-03浏览次数:1178

模糊的第一印象,是对她最深刻的印象。

  对于一个渴望长大的孩子,过去发生的事像赶路人踩过流淌的溪水,再上岸,是无暇再顾溪水的清凉的。十多年光景,实在太久,久得我已离开过去的一切到异乡来,久得游子归来要问农忙的伯伯家在河岸哪一边,久得她已在五米高的梨树下安歇。

  正月,在家乡。春寒料峭,大风总是肆意吹,把五米高的梨树吹歪,把五米高的梨树的花瓣吹飞,飘散,地上一片白茫茫。它提醒着,让我依稀记起梨树下的那一位慈祥的老妇人。

  她啊,她是老妇人,是自己守着菜地,小沙煲的老妇人,是家里的小罐子里装满黄豆酱和咸鱼的老妇人。她家的菜地一列列整整齐齐,季季都有鲜嫩又肥胖的青菜,甚至道边淋菜用小水坑的也荡漾着水草。她带我们小孩子去她的菜地,我以为那些菜苗是杂草,把很多棵小菜苗拔了出来,她没说什么。我们不是她的家人,而她爱每一个村里的孩子。她家的小沙煲垛在小铁架上,烟火腾腾冒起来的时候,我们就去她家的蟠桃树上玩,她那时候总爱做黄豆酱咸鱼沙煲饭,饭皮焦脆,香喷喷的米饭夹着鱼酱的咸甜,那可以盖住外婆喊吃饭的声音,迷住贪吃小鬼的渴望的眼睛,让小屁孩开始一整个童年的美梦。

  她也许太孤寂,只有一个儿子,又成日忙活,也不在同一个厨房生活,所以天天煮黄豆酱咸鱼沙煲饭来吸引我们,好让她家门前有一阵热闹。要是馋了,我会小心翼翼地去摸她黑色的斜扣子衣口袋,总有玉米糖的。拿走时我在笑,笑我有糖吃,她也在笑,笑她有糖给我吃。

  她还会在锅炉后面藏起西贡蕉,放在蛇皮袋里,天长地久,她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等西贡蕉熟透,便一挂挂地掏出来,吹开半黑的皮上的灰,分给小孩子,也送给我的外婆。

  她和我外婆是最亲密的,外婆坐轿子来外公家的时候,她给外婆做伴娘,第一次见面,就说我外婆值得她喜欢。向来有什么吃的,就装在黑粗布袋子里,从村头溜达到村尾,送给外婆,两婆子可以在小厨房消遣一早上。我因为在外婆身边成长,又是一群孩子里最小的,因此得到许多她的照应;而外婆小孩子太多,只要有吃的就吵吵闹闹,以至于无相应礼物可以给予她了,而她也并不计较。往后,外婆总是说她待我太善,我总有一点愧疚。这是大人之间的礼尚往来,而小孩子懂什么呢,不过是她对我好,幼年的自己就和她玩耍,更加亲近罢了。

 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不在的,只是外婆说,我以后没有西贡蕉,也没有豆酱咸鱼沙煲饭了。忘了那时有没有失落,有没有大喊大哭,有没有参加那次葬礼。只不过那棵梨树每年都长高一点,在每年春天梨花都开的繁茂一点。

  大概,她知道的,梨花在为她开,我在花开的季节想起她来了。(烂兜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