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最奢侈的事就是消磨时光。这里指的是心甘情愿、怡然自得地让时间流走,而不是dead-line前的拖延症,慌张地看着时光飞逝!
全世界都知道法国人喜欢坐在路边喝咖啡,于是就有了这么个刻板印象:天气晴朗的初夏午后,干练时髦的巴黎女郎背靠橱窗、面向街道而坐,点上一杯饮品,表情冷漠地看着人来人往,哦对了,还一定要配幅气势十足的太阳镜。如果是男伴作陪,他很可能在看一份报纸,偶尔需要应和女郎对世界的感受;如果是女伴作陪,气氛会更加冷漠,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地观察眼前的世界,轻易不做评论。
法国,特别是巴黎,已经成为一个典型的幻想之都,无论是文人、画报投掷的烟雾弹,或是每个人从心底生出的美好藤曼,渐渐爬满了这片土地,或许曾经不是如此的巴黎,今日也成了只有巴黎才会如此。可是啊,也只有在此处,众人口中的矫情造作成了心愿清单里的浓墨重彩,多少的不适宜也变得恰如其分:譬如在莎士比亚书店里寻找Jesse和Celine,譬如la5durée里玫瑰味的马卡龙搭配一杯玛丽皇后红茶,譬如朝日,譬如晚霞,譬如沉默的对坐和陪伴。
多久没有享受沉默的陪伴了?不谈事情、不聊近况、不拿手机、不刻意调笑;路上看到帅哥美女就与你分享、倘若毫无兴致也没有开口的必要;他与他、她与她、他与她,不受过往负累,不得旁事打扰,在此刻享受此地,与彼人活在当下。
哎,可是总有太多事情要忙。昨天的工作是否做好,明天的计划也不能落下;你说那件事情可否请你帮忙,我答将来还要受你多多关照;纵使昨日、今日、明日皆以安排妥当,心里还是计较:一定缺了什么,哪有可能万事都料理好。拿出手机,今天的天空真漂亮,我们第一次来这家店一定要拍张照;这个明星居然婚内出轨,那个电视剧要不要太火爆!世界好像被填得满满当当,即使一个人也在嗡嗡作响。
是呀,有多久没有看望窗外的景致?是大道?是商铺?还是绿树成荫?我在巴黎的住所总是很小、很简陋,一扇窄窗,也不会有好的景致和朝向。但我好像确实花了很多时间关照这扇窗。
第一扇窗向街,对面是一栋二层楼的别墅,紧邻小型停车场。这家人似乎不爱开窗,只能根据院子里停放的车辆猜测主人是否回家。某个深夜,刺眼的彩光透过窗帘映到我的墙上,原来警察的巡逻车正停在他家旁,抓着一个青年推推搡搡,可朝向我的窗子大门始终没有动静,仿佛完全不关心这些纷扰。一直到我住的最后一年,一个偶然的午后,我看到一对老夫妻送人出门,这才确定,那家住了人,不是我的幻想。
后来,我借住到一个朋友家。她住在典型的法国“四合院”,就是四方形的住宅,楼中空出一个天井,形成小花园。她的屋子更小,在角落,几乎照不到阳光,窗外也是覆在高楼阴影下的小花坛,秋冬时节连植物都不好找。但这里依旧有景,有人景、也有家景。上下班时间,楼下出现人的比例就高些,其他时间则被拖着购物车的老头老太太占领,但奇怪的是,无论男女老少,几乎没有人在小花圃旁停留玩耍,可能那里真的只是过道。对面的三扇窗帘时常打开,也不太确定这是究竟一家,还是三家。好在每家都精心设计过,仿佛商店的橱窗,总要感叹审美的高超。我很少看到对面家里的人,可能时机不对吧,也可能回家就拉了窗。
最近住的地方,推开窗就是小花园,虽然绿树成荫,但也时常有人在窗前来往,所以平日里也只好半掩窗帘。偶尔睡醒,我习惯先在床上躺着望会儿窗,窗口有棵大树,如果艳阳高照,能从窗帘的缝隙中窥得被阳光照的发亮的绿叶、投射在土黄色围墙上的阴影、以及窗边黑漆柜子上斑驳的涌动。仿佛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的场景:绿树、艳阳、微风、晴空,树叶在响、空气里有煤炭的味道;我想了好多次,又确实记不起何时看过这个景,哪里又能看到这个景。
是啊,人生最奢侈的事就是消磨时光,什么也不做、什么也不用想。 (外国语学院 夏映雪)